银河飘渺，天河汤汤，尘世爱河，万古流淌。
——题记
一
华夏龙脉秦岭，西承昆仑突兀之势，发端于甘肃省临潭县白石山，取道天水南隅麦积山，渐次巍峨崔嵬，一路向东横贯我国中部，直抵黄淮之滨。在陕南地界，数支余脉呈掌形叶脉状绵亘至汉水北岸，山水脉纹之间一片片谷地星罗棋布，孕育着古老的人类文明。
在秦岭广博的怀抱中，高峡密林之间孕育了一条神奇而美丽的河流。她有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名字——天河，穿越千年历史风尘，在莽莽群山中熠熠生辉。涓涓涧溪汇聚成流向南涌淌，渐成磅礴之势，穿越湖北省郧西县腹地，注入汉江，干流全长近百公里。清初学者顾祖禹在历史地理巨著《读史方舆纪要·卷十九·湖广五》中描述天河：“出县西北界虎鸣峪，驾山而下，经县南达汉水，如自天来。”
天河发源于秦岭余脉鹘岭东南山麓。鹘岭地属秦祁地槽型东秦岭褶皱系，由于长期遭受风化侵蚀和河流切割，发育成为纵横密结羽状地形，冈峦迭嶂，峡谷深邃，绝壁摩霄，千岩竞秀。主峰大天竺山海拔逾两千米，一柱擎天，冠绝全境，周边群山耸立，河沟阡陌纵横。
天河源头河谷纵横，支流密布，形成扇形水系。远远眺望，鹘岭宛若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，一脸淡定从容，执扇一挥，河流应势而生，沿扇轴奔泻而下。在这庞大的河流交响乐中，东河、西河、晏坪河、麻庄河无疑是最为宏亮的乐符。东河源自太平山东麓，西河发端天桥大岭，晏坪河西出晏马，麻庄河自石佛寺一路向东，众流飞奔，百瀑溅玉，长风啸谷，惊雷穿峡。
天河自陕南重镇山阳县南部进入郧西，破除万重关山阻隔，在崇山峻岭中迂回穿巡，奔腾不息，纵贯郧西全境，从天河口归于汉江。上游峡谷跌宕，古木参天，河谷水声如雷，沙石累累。到了下游则谷宽地阔，沃野连畦，禾黍离离，河畔芳草如茵，草木葳蕤。
二
风光旖旎的柯尼斯堡地处波罗的海海岸，这里长眠着这片土地最伟大的儿子——一代哲学巨匠康德。大理石墓碑上刻着康德《实践理性批判》中的名言：“有两种东西，我们对它思考越深沉持久，它所唤起的越来越大的惊奇和敬畏就充满我们的心灵，这就是繁星密布的苍穹和我心中的道德律。”康老爷子将他的哲学命题道德律与灿烂星空相提并论，不仅把他终生精心推演的三大道德律推向了神坛，也传递出中世纪人们向浩瀚苍穹投去那探询的一瞥。
在明朗的夏夜，当我们抬头仰望深邃宁静的苍穹，在满天闪烁的星光清辉中，可以看到一条白茫茫的光带，由东北向西南划开太空，宛若一条大河静静地流过如砥的天宇，这就是神秘的银河。
清幽静虚的无边星空，诞生初民的寓言和童话。远远望去，银河星光点点，辉映一片，如同一片薄雾轻轻笼罩河面，朦朦胧胧，美仑美奂。在远古蛮荒时代，人们囿于识见和对宇宙的陌生，自然而然地将银河想象为一条天上流淌的河流，心中充满无限向往，甚至顶礼膜拜。唐代诗人李白借助庐山飞瀑的壮丽景象，以“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”的浪漫诗句，将这种美丽的想象带到了人间，以诗人的直觉和灵思，打通了神秘天庭与烟火人间的某种不可言说的通道。西方人则固执地认定这条白茫茫的光带，是天上的神后喂养婴儿时流淌出来的乳汁，并为它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：牛奶路。
十七世纪，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在一个偶然的夜晚，用自己制造的望远镜对准银河，惊奇地发现银河原来是由许许多多的恒星组成，那赐给人类光明与温暖的太阳，在这个大家族中只是普通的一个成员而已，银河中象太阳这样的恒星就有两千多亿颗。无数的恒星光华焕发，星际尘埃和太空气体悬浮其间，幻化成一条薄纱似的白色光带，若隐若现，十分美丽。
三
天河流域是人类文明发祥地，百万年前始祖猿人的旷世长啸和流淌不息的天河水，见证着两岸人们演绎的一幕幕爱恨情仇。
天河作家方天桥长篇小说《岭南情殇》付梓之际，他那缀满伤痕的婚姻也走到了悬崖。
天桥的父亲少时读过两年私塾，稍能识文断字，便为独生儿子取名天桥，寄希望于上天怜悯，垂下一架桥引渡儿子走出深山。在天桥七岁的时候，将他送到村头学校读书。奈何造化弄人，天桥不是块读书的料，诸科皆厌，独好文学。此时，正值文坛巨擘贾平凹《商州初录》问世，贾平凹以诗意的笔触描写了自己生活的那片沉寂而贫困的土地。天桥暗暗思忖，商州与天河同在秦岭南麓，咫尺之遥，自己将来何不写部《天河初录》，遂将《商州初录》奉为圭臬，日夜诵读，模仿贾氏笔法开始写作，一些稚嫩的文字竟也偶见报端。天桥索性抵死辍学，潜心作起文章来。
西安姑娘梅度是方天桥的读者。在读到他的一些作品后，梅度慕名辗转找上门来。一个才华横溢，一个气质脱俗，往来几次之后，两人文学青年的手牵到了一起，深山里迎娶了第一个城市姑娘。他们在叔父方云汉的帮助下，到县城租了两间房子，天桥读书写作，梅度开了家小商店，日子平静而安逸，不久儿子方河帆呱呱坠地。
当青涩的激情遭遇生活的锋利，幸福顿时从空中楼阁坠落为脚下泥土。方天桥的作品不仅换不到银两，还得自己掏钱出版，小商店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风雨飘摇，家境每况愈下。梅度开始反思自己的草率，不由得无限怀念流光溢彩的都市生活，这让她下定决心离婚。
方天桥最终也没有在协议书上签字，他将儿子托付给叔叔方云汉，只身前往韩城煤矿打工，失去了婚姻这件自己平生得意的杰作，他从此掷笔，不再写作。离开那天，天桥在老屋门前盘桓再三，他喃喃地说，此去关山万重，恐难归矣，不是大山放逐了我，而是我背叛了大山。众亲友闻言，皆不知所云。
四
天尊地卑，乾坤定矣。卑高以陈，贵贱位矣。动静有常，刚柔断矣。方以类聚，物以群分，吉凶生矣。在天成象，在地成形，变化见矣。
古典哲学经典《周易·系辞上传》认为天地是互相感应的，日月星辰悬于天际成为表象，山川万物附于地面成为形体，事物变化的道理就可以从这些形象中显现出来。
天河自鹘岭启程，由北往南，绕岭穿峡，与天上的银河遥遥呼应，堪称双璧，仿佛是天庭银汉在郧西大地上的一幅精美投影。沿途众多河流纷纷加盟，天桥河、南水河结伴来访，美女河、归仙河慕名拜谒，水势骤起，流量丰沛，如遇到汛期，沿岸几成泽国。
我们沿着天河逆流而上探寻七夕的踪迹，在流域的峰峦河谷之间，完好地呈现着许多遗存的风物，流播着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传说，滋养着神秘的民间习俗。天河口的狮子头岩畔，历史上曾有座牛郎庙，香火甚旺，可惜已湮灭在历史的风尘中。在土门吊桥的岩壁上有一个天然溶洞，相传为织女洞。石公公石婆婆乃由天然巨石生成，惟妙惟肖，终年隔河痴痴相望。在中游河心有一巨石，高数丈，危然兀立，浑如一支插入河水之中的金簪。据郧西县志记载，当地民间自古“七月闺阁以瓜果祀牛女为乞巧”，每逢七夕，女孩儿们争相炸巧果，做巧食，穿针拜月，煞为热闹。
银河闻桨声�M牛郎与织女�M应是今夜相逢//秋来雾漫天河�M隔岸两相居�M思恋夜多//一年中，惟有七夕夜�M相逢人儿未尽恋�M夜已阑珊//
这是日本“诗经”《万叶集》第十卷关于七夕描写的一组短歌。日本学者鱼住孝义为了考证《万叶集》中“天汉相连”的壮阔意境，曾亲往老河口考察。老河口作家汤礼春先生受托亲赴郧西天河口查证，撰写《天河纪行》篇，鱼住孝义将其收录到《万叶集——天河的传说》。郧西境内发现的手抄本清乾隆五十七年《吴川楼先生杂字》记载：“织女星在河东，天帝女也，许嫁河西牵牛郎。嫁后竟废机杼，帝怒令归河东，每年七夕渡河一会”……
虽非凿凿信史，但回望历史深处，我们似乎还能依稀看到牛郎织女飘荡在天河岸畔的袅袅炊烟。
五
牛郎织女是一曲凄婉美丽的爱情故事，在我国流传千年，妇孺皆知，与《祝英台与梁山伯》、《孟姜女》、《白蛇传》并称为四大民间爱情传说。
故事最早似发轫于《诗经·小雅·大东》：“维天有汉，监亦有光。��彼织女，终日七襄，虽则七襄，不成报章。��彼牵牛，不以服箱。”在这首周代东方诸侯小国怨刺西周王室诛求无已、劳役不息的诗作里，牵牛、织女二星仅仅是作为自然星辰形象，引申了人类隐喻式的联想。南北朝宗懔的笔记体文集《荆楚岁时记》，记载了古代楚地许多岁时节令风俗故事，有一段关于楚地七夕民俗的记录：“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。是夕，人家妇女结彩缕，穿七孔针，或以金银瑜石为针，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”，则表明七夕风俗在民间已蔚然成风。西汉班固《西都赋》对长安皇家园林上林苑的牛郎织女雕像作了传神描写：“集乎豫章之宇，临乎昆明之池。左牵牛而右织女，似云汉之无涯”。
皇皇天庭，天条严苛。牛郎织女虽则两情相悦自由恋爱，但触犯律令事情就闹大了。王母拔下金簪临空一划，天河横亘，波涛滚滚，夫妻俩也只有望河兴叹的份了。万幸王母这个做奶奶的，在铁面执法之际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，许以每年七月七日天河波澜不兴，喜鹊结群搭桥，一家人得以相会。虽然柔情似水，佳期如梦，每次相聚后的频频回首断人肝肠，但毕竟还是为这首凄美的爱情之歌打上了一抹人间烟火的底色。自此以降，七夕传承千年，是地道的中国情人节。
络角星河菡萏天，一家欢笑设红筵。
应倾谢女珠玑箧，尽写檀郎锦绣篇。
香帐簇成排窈窕，金针穿罢拜婵娟。
铜壶漏报天将晓，惆怅佳期又一年。
每年农历七月七日，民间陈列瓜果，穿针乞巧。晚唐诗人罗隐感怀于此，挥毫写下这首律诗《七夕》，天上人间，亦真亦幻。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如水的月色下，虔诚地穿针引线，轻歌曼舞，不觉滴漏声声，天之将晓，银汉隐没，心中一时无限惆怅。字里行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和美丽的哀愁。
六
天河腹地得苍天恩泽，秦岭阻断了北方刮过来的凛冽寒风，亚热带暖流溯汉江涌拂而来，四季分明，冷暖宜人。当绯红的夕阳洇入天河柔波的向晚时分，方云汉悄然举办了“地下婚礼”，没有通知亲朋故交，没有置办酒席，甚至连房间也没能拾掇一番。
方云汉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爱人在三尺讲台上站了一辈子，满头青丝在孩子们稚气的眼神中雪飘霜染。儿子和女儿大学毕业后，薄公英一样飞出山外，在江城武汉结婚生子。方云汉做了一辈子行政干部，他调侃道，我这一生“讲话博士，管人硕士，除此之外，还会么事！”退休后，他和爱人参加了社区老年艺术团，每天到天河广场扭秧歌，到黄山公园爬台阶，日子平淡而幸福。谁料天有不测风云，老伴突发心肌梗塞撒手而去，留下他一个人在时光深处孤独成一桢黑白剪影。
儿女们是迁徙的候鸟，飞来又飞回，老伴去世后就很少回来了，逢年过节托人给他带回各款鞋帽衣服。方云汉锁了整整一大箱子，他甚至连包装也懒地打开。侄子方天桥去了山西音讯渺渺，方河帆已经上大学了，翩翩少年拽着他的视线远赴天涯。孤寂随时间一起疯长，方云汉到老伴坟茔燃起一炷清香，在袅袅的青烟中，他喃喃地说是该找个伴啊。他想到了老年艺术团的乔曼，两颗阅尽沧桑的心很快地连到一起。再婚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，儿女们携家眷风尘仆仆赶回来兴师问罪：“乔阿姨又没工资，又没住房，你都几大年纪了，还结个么婚！”竭力劝老头子不要鬼迷心窍，闹得不欢而散。架不住儿女们的强烈反对，方云汉下决心断了结婚的念想。他的生活又陷入了一片死寂，心象一只折了浆了小舟怎么也靠不了岸，持续高烧，不停地呕吐，住进了医院。乔曼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。
这天傍晚，大病初愈的方云汉颤巍巍地登上黄山之巅，他平静地对乔曼说，咱们结吧。眺望天际，那一抹夕阳柔和的余晖洒向大地，小城东边的林荫大道上，铺上了一条金色的光带。
七
第一次陪同诗人潘能军先生一行去天河口采风，那天天公似乎心情欠佳，阴云低垂，冷风瑟瑟，江水呜咽。加之人去得多，脑海中就只留下我们一堆人站在天汉相连的天河口合影留念。
怕扰了天河的清梦，这一次没有约任何人，我只身一人驾车来到天河口。漫步在天河口老街，青石板小径泛着黝黑的光泽，百年老宅依山而建，鳞次栉比，紧掩的房门多已朽腐，院子里荒草掩径，沧桑石墙上青苔丛生，硕大的铁锁锈迹斑斑，上前轻轻叩一下，回音空洞而沧桑。自己恍如一个明清时期的过客，在一页页翻动的史册上，一袭青衫，两卷诗书，衣袂飘飘地穿过唐砖汉瓦，只是那百舸争流商贾云集的盛世繁华已在岁月里零落成泥。
信步登上狮子头岩巅，峰顶一棵千年古树曲干虬枝，凌空蹈虚，脚下江涛滚滚，浮光跃金。这里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新开辟的天河口岸，狮子岩被生生凿开了一扇门，号称亚洲第一的沙坝阻断了几千年的老航道，一片片改造的田地散落其间。天河犹如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，历经尘世纷扰之后，慌不择路地扑进母亲的怀抱。江畔另外一侧的猴子岩和太平岩云烟氤氲，静默无言。当地老乡描绘的泯灭狮猴恩怨赐予黎民太平的神话传说，在这里依稀可以找到注脚。
沿着曲折有致的石阶徐徐下行，一直走到江边。节令正在四月春色渐起之时，汉江两岸开阔的田地里，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，谷底山坡各色鲜花争妍斗芳，幽香弥漫。蝴蝶拖曳着长长的裙裾，蜜蜂传递着花朵之间的隐秘，这些大自然的精灵似乎已经忘记了归家的路。江滩上水草丰茂，几头黄牛正在悠闲地低头觅草，一头红褐色的小牛犊躺卧在一片草丛中，老牛在旁边安详地添着它的头。不远处的沙洲上，几只白鹭一饮一啄，怡然自得，时而跳跃追逐，时而嬉戏击水，一忽儿又伸展双翼斜斜地掠过江面飞向天空，姿态极尽优雅。一些不知名字的水鸟，栖在江中的一块巨石上，如一串黑色的音符，把这个四月弹奏地绚丽而多姿。
我择了一处沙滩仰天而卧，湛蓝的天空，片片白云悠闲地飘过眼际，低回的涛声萦回在耳畔。江声隐隐，春色深深，一时恍若梦里。不由地想起人类先民万物有灵的信仰，更加信服程颢“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”的慧思，大千世界，一草一木，一沙一石，无不具有性情和灵魂。众生皆平等，世界因此而精彩。可是人类却自作聪明，想要在这个星球建立霸权，为天地万物打上自己的精神烙印。或许这正是可爱的人类所犯下的愚蠢错误。
八
隐没于天宇星空的牛郎织女故事，只是一个美丽而虚幻的神话传说。牛郎星是天鹰座中的一颗亮星，在古希腊神话中，天神宙斯在担任宴会侍者的女儿赫柏嫁给赫拉克勒斯后，自己化身一只雄鹰，飞临人间找寻神宴的侍者，并将小王子甘尼美提斯带回天庭，为众神斟酒。古希腊人据此将天鹰座看作一只夜空中展翅翱翔的苍鹰。织女星属于天琴座，古希腊神话传说诗人与歌手俄尔甫斯用父亲阿波罗送给自己的金琴，弹奏的乐曲美妙而神奇，令百兽驻足。但他却命途多舛，爱妻欧律狄克死于非命，他自己被酒神的狂女抛尸荒野。宙斯怜悯俄尔甫斯的悲惨命运，将他的七弦琴挂在天空，点缀苍茫的天穹。其实，牛郎星与织女星之间距离为十六亿光年，即使牛郎给织女打个电话倾诉思念之情，她也要等上十六年才能听到牛郎缠绵悱恻的声音。
任何神话都是用想像和借助想像以征服自然力，支配自然力，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；因而，随著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，神话也就消失了。……通过人民的幻想，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。
马克思在《<政治经济学批判>导言》中对于神话作了经典论述。沿此路径，牛郎织女故事就是尘世中痴男怨女悲欢离合的一个缩影，寄寓了人类冲破自然樊篱的美好愿望，折射出人类对于忠贞爱情的无限向往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理想，传达出人类打破束缚爱情的制度规范的信念。作为艺术化反映人类生活图式的文学作品,形象地揭示了这一普遍的人类爱情审美心理。意大利诗人但丁在长诗《神曲》中虚拟自己三十五岁时误入一座黑暗的森林，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带领他穿过地狱和炼狱，再交给他当年暗恋的情人贝雅特里奇，借助爱情的神奇力量，得以游历天堂见到上帝。英国诗人弥尔顿的《失乐园》以史诗一般的磅礴气势，描绘了亚当夏娃偷食禁果，甘愿终生劳作和忍受痛苦折磨的壮丽爱情画卷。莎士比亚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，对现实世界投进了一束亮光，闪耀着真爱与人性的光芒，回响着浪漫的旋律。我国民间传说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的故事，被誉为爱情的千古绝唱，那一双旋翔于天际的翩翩彩蝶，已成为无数青年男女心目中最为浪漫纯美的爱情旋律。
神话洒满人类童年时期的精神光斑，充满神秘色彩。伴随文明进程，很多人类蒙昧时代的幻想正在惊人地变为现实。按照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，当物体十分接近光速时，就会发生时空弯曲，时钟会变慢，在他的四维空间中，“天上一日，地上一年”的情景就会真实的出现。牛郎织女经年一会，人间看来时间漫长难捱，在天穹中不过是“一日不见，如三秋兮”。或许，爱情本真地具有惊世骇俗的力量，它甚至超越了人类的想象。
九
天河下游地带冲积形成一个天然的小盆地，神雾岭控其东，悬鼓山屏其南，金银山依其西，华盖山阻其北，气候温润，人杰地灵。这片膏腴物阜之地，是人类理想的筑城之所，这里古为梁州东域，西周春秋隶于麇国，战国时属楚。后历经更迭，版图不断改组，至明成化十二年置郧西县，沿袭至今。
今天，青山碧水之间，城郭崛起，几十万郧西人民在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山城中耕织贸易，繁衍生息，演绎着壮阔辉煌的俗世生活。或许是浸润了天河水的玉液琼浆，抑或是秉持了牛郎织女神话的灵光乍现，也许是七夕文化的时代传承熏染，这座小城的人们感情细腻而丰沛，温婉而豪放。
郧西盛产美女，相传唐代动乱时期，皇室携家眷自长安出发，翻过秦岭踽踽南行，沿天河、金钱河抵达郧西水陆码头上津，由于情势危急，三千宫女就地遣散，流落民间结婚生子，美女基因自此代代相因。今天漫步在天子渡口上津，粉黛红颜似在眼前，铿锵秦音犹在耳畔。如果说这场战争对于大唐王朝是一场深重的灾难，那么对于郧西则是老天的绝世恩赐了。
在郧西县城北老街，有一座古桥名曰渡春桥，桥边拦柱上镌刻着清朝道光年间知县翁吉士的一幅对联“览胜有人游月府，问津此地近天河”，虽经风剥雨蚀，字迹漫漶，但依然可以辨认。现在这里建成了渡春公园，桥头古柳婆娑，园中花草明艳，喷泉随音乐旋律款款喷洒，沧桑石桥在波光中倒映为一轮圆月，古典与现代跨越时空在这儿重叠幻化为一桢神奇的风景。每每夜幕降临，市民们涌入公园，翩翩起舞，引亢高歌，一对对情侣在汩汩的人流中频频摁动快门，留下倩影，夜晚的小城沉浸在纯净的浪漫里。
德国诗人弗里德里希·荷尔德林，被哲学大师海德格尔誉为“诗人的诗人”，他在《在柔媚的湛蓝中》写道：以神性来度量自身/神莫测而不可知吗/神如苍天昭然显明吗/我宁愿信奉后者/神本是人的尺度/充满劳绩/但人诗意地/栖居在这片大地上//。飘渺神秘的银汉，静静流淌的天河，小城中闲适地享受着爱情和幸福的人们，似乎正在将诗人这一诗学命题推演到极致。
银河静穆无语，高悬天宇。天河曲折逶迤，无语南流。红尘中亦有一条河流，她源于生命的源头，流过人类的苍莽心空，时而曲折逶迤，时而激越高亢，奔腾不息，永无涯畔。

2010年5月28日作于郧西
此文获[武当文学]【“天河之爱”文学征文大赛金奖散文】